獵戶寒

06

/狄仁杰视角/

苏先生的兴致比想像中好。市集人来人往，一个挨着一个挤得水泄不通，他仍耐心把两旁铺子一一看过。但他看得多而买得少，大半个早上逛下来，也就挑了几件衣服。当我以为他终于欲打道回府，他却冷不防拐入小巷。

这是家皮革铺子，真亏他注意到这家毫不起眼的店，隐身巷弄，门面低低矮矮的，像女士拉低了帽沿，要细瞧才能品尝其中况味。店里各种商品琳琅满目，从配件到服饰应有尽有，我忍不住也挑了几样把玩，最后相中一个枪套，却左右摇摆，无法下定决心。

“挑好了？”他拎着一双白皮鞋出来，我来不及阻止，他就喊了老板：“麻烦结帐，这两样。”

我们最后在咖啡厅坐下。战利品们占据了一个空位，我看他饮茶读报，内心七上八下。

“怎么？”他抬眼含笑。

“平白得了礼物，总觉得受之不义，受宠若惊。”

“只是一点心意。置办物品只是说词，实际上不过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文涛坚持要你随行，耽误你一个早上，我过意不去。”

“即使您这么说，还是——”

“你要是介意，不如帮我一个忙。”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勃朗宁，款式虽旧，表面却擦得很干净。我接过，在他的眼神催促拆开，内部显然疏于保养。

“除了枪管积灰情况比较严重，其他重新上油擦过就好。”

我说完，把枪装好放在圆桌中心，他看了一眼。

“我是学过，但现在已经生疏了。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你们专业的好。你不会拒绝吧？”

“这没什么。不过将军也是队上的射击教官，我这样岂不是不给他面子？”

“他有别的事。”他啜了饮料，淡淡地说：“而这是我私藏宝物，不能随便托付。”

那般轻描淡写，细思又有些两样。

“是什么？”我追问。

“定情物。”

不想把定情物交给情人？这倒有趣。我忍不住打量起苏先生，不得不承认元芳与他确实相似。两人都有一种……亦柔亦刚的特质。表面看起来温温良良，实则令人捉摸不透。不过苏先生较起元芳，可还是老辣得多。

他径自燃起一根烟，极浓极呛的那种，我呛了一口，他便将窗子拉开一个小缝，冷风吹散了烟雾，变幻出微妙的韵味。

“咳咳……没想到苏先生抽这么重的烟，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来我在在狄副官眼中是个抽熟女烟的？”

“不不，我只是意外您的烟抽得比将军还重。”

“我年轻时确实抽得很淡。尝试戒了好一阵子，后来瘾头又犯，抽得更凶。习惯养成，岂是一时半刻改得了？倒是他从以前就是那样。”他看我一眼，不上心地笑笑：“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倒觉得人都是会变的，不变的是积习。”

“……苏先生？”

“文涛这人喜欢就喜欢，讨厌就讨厌。不仅喜好分明，还很一致。但就是太分明了，有时候很好懂。”几许烟灰抖落，他修长的手指提醒我他曾是个钢琴师：“你去过文涛的山庄吗？”

“苏先生……怎么这么问？”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闪避是迂回的承认。他眼底一片了然。

“同为副官，同是左右手……但文涛疼你可不及元芳呀。”

我手脚发凉，仿佛被当头浇了冷水。他的敏锐太惊人。不过几日已经如此，迟早东窗事发。

他还在等我的回答。但我很快发现错失先机，便无可挽回地永远错过，仿佛不证自明。

“将军那种公私分明的人，不会让人涉入他的私领域，连我们副官也不例外……”我的额头沁出薄汗，他的沉默使我心里发寒。

“但苏先生，”我握拳，定了定神：“人非圣贤。再公正的人，心也还是偏的。再聪明的人，也有判断失准的时候。”

我迎向他，他却先别开了视线，重重捻熄剩下的半根烟。

“可不是吗。”他莞尔。

阳光将那礼貌而冰冷的笑意晕染得很深长，像煞孤高带刺的白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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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脑发现了存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