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狄狄芳】我队里的那些小事 09
【少狄狄芳】我队里的那些小事 09
王元芳坐在ICU外，握在掌心的手机早寿终正寝，冰冷得如一只死具。然而他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手比机子还冷，嘴唇微微发抖，眼神定在某个缥缈的一点上。
褚尚元拍他的肩，他机械性地仰起头，对方塞了一罐热咖啡过来。
王元芳呆呆望着热气上升，铝罐的拉环已经开了，他对着那个缺口没有动作。
“二宝醒了。”褚尚元观察着他的表情，额上的纱布很醒目，从发丝下若隐若现地露出来。“手术成功，但还需要观察。可能有后遗症。”
王元芳麻木地点点头，好像左耳进右耳出，褚尚元劝道。
“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一个喜讯。狄队这一时半刻大概也不会有消息。你自己也是伤患，不该守在这里。”
“我不累。”
“你一醒来就守在这里，怎么可能不累？”
王元芳仰首灌完了咖啡，布满血丝的双眼宣示着不妥协。
李润南赶到时恰是僵持不下的局面，他才刚从局里下班，套了件外套就赶到这里，露出一截衬衫领子。
“这里我来。”
李润南使了个眼神，褚尚元犹豫一会儿，点点头走到走廊另一端坐下。
“这家伙意外地挺细心，虽然总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李润南发现王元芳在对他说话，他转过去，王元芳没有看他：“医生说可能不会醒——如果是这样，我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
“会没事的。”他握他的手，被轻轻抽开。王元芳叹了口气。
“我不是担心他，我只是愧疚。恨自己没本事才搞成现在这样。我以为我能够战胜他——”
“谁？”
“李承道。情报单位证实这次事件与他有关。是我大意才又栽在他手上。”
“不要把责任全揽到自己身上。”
王元芳摇头：“前一秒他还对我说话，下一秒就屋瓦飞散，连根指头都碰不到……”
“会没事的。”李润南说。
“你怎么知道？！！”
李润南愣住了，褚尚元站起来了。王元芳的咆哮孤零零地回荡在凌晨无人的走廊上。
王元芳像醒了一般回过神来。
“……对不起。”
他声如蚊蚋，颓然把自己摔在椅子上。李润南拍拍他，忍住了一个叹息。
他们并肩坐下了，却无言恍若两个陌生人。王元芳突然想抽烟，他突然强烈地怀念往肺部吸入致命气体的感觉。只要能换得一点点轻松，就算是慢性自杀的代价也甘愿。
“你真的需要休息。”
“我睡不着。”
“你待在这也无济于事。”
“我知道。”
李润南犹豫再三：“我以为你放下他了。”
“我——”王元芳闭上嘴，他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只是不想欠他。”
“真的吗？”李润南唰地站起来：“要断不断自己想清楚。你刚休息完就出这事，自己的分寸更该把握清楚。每天盲目地医院警局两头跑，你能撑多久？你要累倒了你们队怎么办？”
“我明天就会队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要你下个决断，别像之前结束得不明不白的，多冤枉！”
王元芳闭上眼：“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没什么好说的？休学的事呢？李承道的事呢？他知道你为什么拚命咬着李承道连命都不要吗？”
“他没必要知道。”
“因为他不是你的谁，是吗？”李润南冷笑一声：“那我们为何得站在这儿？”
他们又不说话了。褚尚元往这儿走过来，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王元芳用他听不见的音量说：“我会处理好，放下这一切，只是需要时间。”
“是啊，或是另一个十年。”
那一个“十年”异常刺耳，王元芳来不及纠正他的夸大其词，他便头也不回地朝褚尚元走去。
褚尚元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李润南仍背对着不愿向他。两人逆着光的剪影看得王元芳好生嫉妒。
“王大少，明天回队上吗？”
“回。”
他看见褚尚元的影子点了点头：“我先送他回去，待会来替你。”
两个并排的脚步消失在走廊尽头，王元芳任自己瘫在椅子上，好像整个人被掏空。他胡乱想着今天发生的片段，觉得这二十四小时过得特别漫长。
狄知逊此刻或许正在返程的班机上，坐在宽敞舒适的头等舱却担忧着独子的伤势而心焦。他觉得坐在一墙之隔的位置也没有改善多少。人们或许能体谅为儿子焦虑的父亲，却不能同情为同事牵肠挂肚的男子。
他想起狄仁杰对他说相信，想起狄仁杰在那恶梦般的夜晚带他离开现场。他被爆裂的达动脉淋了一脸一身，他却视若无睹地牢牢揽过他。
他时常羡慕狄仁杰义无反顾的勇气，显得自己的多虑太过懦弱。他以为时间能够解决一切，但其实他只是用七、八年的时间逃避一个人而已。
“我走了。”
他站起来，特别到值班台打了声招呼。一天来轮班的护理师们对他多有照顾。“他父亲还在飞机上，有什么事情打这通电话。”
停止整理病历的小女生兴味盎然地看他翻出名片抄了支褚先生的号码：“这位是？”
“这是他同事。”王元芳解释。
“你可以留个电话，我们会通知你。”
这个在ICU守了整天的男人早引发轮班女孩们的讨论，发现他等的是今日上了头条的年轻警官，众人的兴致更如同炸了锅一发不可收拾。狄仁杰的照片随着英勇事迹在电视上播放多久，王元芳的照片与他并列了多久，旁边才是其他相关人员。今日轮班的护理师不分男女一致公认本人憔悴起来也比照片好看一百倍。
“这……”王元芳放下笔勉强苦笑：“不麻烦了，谢谢。”
“不麻烦，好歹你也等了一天！”女孩想到什么似的翻翻病历，发现资料并无注记任何旁系血亲：“请问您是他的……?”
“同事。”
王元芳慢条斯理地理好衣衫，抬起头挤出一个很难看的笑：“我是他同事。”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