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戶寒

一發完。原劇向。純自娛。OOC. OOC. OO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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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他想像过很多次的重逢，或喜极，或悲怆，或相顾无言。唯独从未预料过这样安静的——仿佛阔别多年也不过蓦然之间，江山无改，故人依旧。

他看他。时间抓皱了他的眼尾，却无损一丝儒雅，仍是那样温文敦庄的，望进他的眉眼便坠入一片桃花林。

“我在很多时候想过你。在天牢，在国境之疆，在江南的溽夏。”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以为走遍天涯海角能找到你。在冰天雪地盼望过，也在杨柳春风里失望过。以为天地之大，两人若是有缘兜兜转转终会遇见——但我不懂，为何你藏身那么久，现在又出现在我面前？”

“枯桑知天风，海水知天寒。”一样的孤高不群，屈居理亏还能不卑不亢，处变不惊。“在外漂荡再久，总有一天得回家。”

狄仁杰突然笑起来，眼眶发酸。他已经不能像少年那样自由地爱恨，连眼泪都干涸得只剩阵阵的干涩。但他因而显得从容一些，表现出得体的一面。面对某些人他总是谨慎，仿佛每次都像初见般小心翼翼。

古怪的熟悉感使他误会闭上眼就拥有了他的贴近与唇吻，幻境亦能乱真。

他低眼微笑，声音如山鸟干净剔透：“我以为你乐意见我。”

“你的推论从来很少出错。”

“也还有错得很离谱的时候。”

“比如说？”

“比如……”他的眼眸亮着，挤出一个笑容：“我们为何非得谈这个？在好不容易见面的时候？”

“那要问你为什么现在才入梦见我。”

“拼凑离散各方的魂魄花了不少功夫。要不是那位道士，我现在可能还徘徊四处，不知所终。”

“幸得贵人相助。否则我可等不到了。”

“地上不见，九泉之下也能见的。”

狄仁杰失笑，“太久了。一辈子已经够长，我的耐性有限。”

他拉他手掌贴近颊边，望他敛眸抿唇，知道他闪躲着心思仍提吊着，谛听着他的字句。

“你失踪之后我四处找你，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尸还要见魂，哪知道——竟是连魂都差点见不着。”

“就算魂魄飞散，我也还在的。”他细如蚊蝇。

“我知道。令魏州百姓归田、救李楷固以降契丹……如果不是你，谁能出此等妙计？我不过代你为之罢了。人们尊敬我，殊不知他们所感念的并不出于我。”

“功归于谁有何分别？你我为百姓之心并无二致。”

“你舍身为人的坏毛病还是没变。”

王元芳挑眉：“我以为这是优点。”

“是毛病。极恶极坏的劣根性。”狄仁杰用力摇了摇头，又露出很洒脱的笑容：“但无所谓，有我舍身为你。”

王元芳忍俊不禁。他俩在默契的相视而笑间一夕年轻，又是两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就算是梦也好。”狄仁杰闭起眼，任由王元芳的掌捧起他的脸：“我真的很累很累了”

“一日在朝，终身为臣。”

狄仁杰瞪他：“你不心疼我年纪一大把还被派外平乱？”

王元芳吃吃笑起来：“位居高位，任重道远。”

狄仁杰安静了一下，说：“排队喝孟婆汤的路上，我希望你走得慢一点儿，这样说不定我还能追上你。”

“你追上来干嘛？”

“和你一起。”狄仁杰又恢复嬉皮笑脸：“两个人一起忘记，总比一个人记得要好过一些。”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王元芳没立刻接话，轻轻抚过他的颊：“闭上眼好好睡吧，你够累了。”

狄仁杰依言闭眼，温顺地靠在对方怀里：“我醒来你还在吗？”

“在。我不一直都在吗。”

他满足得想微笑，但他累得不能够再做出一点反应。等到他醒过来又回到又老又病的躯体，一恢复意识变连连咳了几声。随侍在侧的妻子立刻替他顺气。

“启禀父亲大人。”长子闻声入室：“太子殿下听闻父亲微恙，送来若干珍稀药品，都暂放库房凭听父亲指示。”

妻子道：“这太子殿下，自从你力荐皇上还政于他，便三不五时登门拜访，关心病情。看来是视你为救命恩人了。”

“言过其实。老夫只是尽本分辅佐陛下罢了。”狄仁杰咳了两声：“我的扇子呢？”

“啊……已经送回来了。请父亲鉴赏。”

长子恭恭敬敬奉上一把折扇，狄仁杰接过仔仔细细地前后翻看。

“工法很好。出自哪位工匠之手？须重赏之。”

“是，儿臣这就去办。”

脚步走远，妻子边替他按摩肩膀边道：“这是什么扇子，得如此慎重地修复？请过了十几个师傅也没挑到满意的，这下总算了却一桩心事了。”

狄仁杰不答。折扇开了又阖，阖了又开。来回打量精细修复的扇柄，方才满意地从怀中取出一只扇坠挂上。

“这扇坠都旧了，换个新的吧。”

妻子想帮忙却被拒，只好看着狄仁杰缓慢而不甚灵巧地、花了一番功夫总算将玉石挂上。像是拼回了最后一块拼图般，整只扇子似乎因为玉坠的搭配而显得完整。狄仁杰将扇子按在胸口，刚刚的忙碌耗费他不少心神。他深深叹了口气，满足而放松。

“妳出去吧，我再歇一会儿。”

＊

久视元年（700年），狄仁杰病故，朝野凄恸，女皇泣曰“朝堂空也”。赠文昌右相（尚书右仆射），谥文惠。唐中宗继位追赠司空，唐睿宗又追封之为梁国公。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