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戶寒

少狄狄芳,狄仁傑X王元芳(含衍生)

© 獵戶寒
Powered by LOFTER

【少狄狄芳衍生/雙文】黎明雨 21(完)

為了慶祝費爸18冠(不是)
這篇結得或許有些倉促,或許有若干不盡人意的地方,但我已經盡量修得接近我理想的樣子。其他心有餘而力不足的部分⋯⋯之後有緣再說了。謝謝看到這邊的你。

21

/苏志文视角/

火车轰隆轰隆前行,像支划破时代的箭,穿越时间与空间。我在昼夜交换之际睁开眼睛,天还灰,人还静,唯有震天价响的鼾声此起彼落,仿佛世人皆睡而我独醒。

文涛也盖着外套睡了,只是还坐得挺直得背仿佛随时警戒着。我傍着他的肩膀仰望他的侧颜,长长的眼睫覆了下来,谁想像得到底下那双英气非常的眼睛也能流露柔情?光是如此贴近的视角就让我有独享的快乐。原本搁在腿上的报纸滑落地上,我看着纸张翩然坠落宛若落叶将败,临到死亡还声嘶力竭地宣扬东北之战大捷。

那耸动的标题大字有多欢欣鼓舞,我的心就有多凛冽。我明白战时媒体的手法,一点杯水车薪的胜利都得渲染得沸沸扬扬。我想起他说东北的情况有多坏,想起他的担忧与焦虑,想起他在靠得很近的距离告诉我他要走了。

火车靠站停下,乘客惊疑地在座位东张西望,解答他们的是日本兵凶神恶煞的吆喝声。

“坐好!不要动!”

率先走进来的少年兵操着不甚标准的口音,稚气未脱的脸庞看起来比我还年轻。他透过枪口打量座位上每一个老弱妇孺,过分的装腔作势荒谬得令我想笑,但随即涌上的是深深的无奈与悲哀。

“你干什么!”

突然一声大喝让好多人吓了一跳,车上瞬间死寂得只剩支支吾吾的答辩声。被盯上的似乎是个害怕得字不成句的老妇人,细如蚊蝇的解释全含糊一起,只剩下末尾不断重复的“饶命”二字还清晰。

“给我老实一点!你这死老太婆!”

应声甩落的巴掌像打在每一个人脸上,车厢里人人噤若寒蝉,无不惊惧,只能听着老妇断断续续的呻吟。那哀声实在令人惊心,我感觉文涛覆在我手下的五指紧紧收束成拳,另一只手按着腰上的手枪,我用力握住他的手。

他的双唇抿得死紧,痛与恨在眼里燃烧如炬。他曾经是吃点小亏就要争一个公道的少年,最见不得羞辱与委屈,然而此刻他除了愤怒什么也不能做。

“好了,不要惹事。”

戴着军帽的长官走了进来,用日语喝止正欲变本加厉的少年兵。

“收队!”

“是!”

少年悻悻掸掉制服上不存在的灰尘,把枪背到身后,临走前不忘踹了倒在地上的妇人一脚。

那日本军官背着手看着这一切,锐利的目光像机关枪扫射,被对上的人都会不自觉地低下头去。突然他转向我,我吃了一惊,才发现他看的是文涛,而文涛也以不逊于他的强势反击回去。

“你——”

日本军官正要说话,就被门外威严的喝斥声叫住了。那似乎是来自更高阶级的命令,只见他不情不愿地转身往外走,末了还不忘狠狠瞪了文涛一眼。

列车重新开动,把日本兵的身影远远落在月台,然而车里仍郁结着阴霾,直到车站远得看不见了,才有人上前关心老妇。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揪着心里一角,让人脱离了恐怖仍无法安歇。令人无法鸵鸟地将自己堕入乏善可陈的和平,迫使赤裸裸地正视当前危机。

“刚刚太惊险了。你怎么会有那把枪?”

“勃朗宁M1906,后座力小,隐藏力好,适合随身佩带的型号。”他将揾得温热的手枪放到我手上,“我在学校就带着它了。”

我抚摸着那把枪,脑中有无数个想法,心情却很平静。好像天边山雨欲来,雷声此起彼落,顶着那乌云遮天却期待一个痛快。


我沉默了很久终于说:“如果你想往东北,你就该那么做。”

天空还是灰扑扑的,黎明长得似乎看不到尽头。他安静得像是睡了但我知道他没有。

“你要是去东北……我也就没有继续待在沈家的理由。”他的视线让我启齿艰难如宣判。

“我不跟你回去了,文涛。”


/沈碧云视角/

直到多年后回想起来,民国二十年仍是我生命中最深刻的一年,不管哪个层面都意义重大。

沈家在接二连三的事件中分崩离析。凌戈丧命,文涛赴战,柔枝入狱,方琪留洋。然而在一连串的变化中仍有雨杉结婚生子,周瑾著书成名之类值得欣慰的事。

晓曦按照计划前往香港,但当初大力鼓励她去香港的志文却缺席了送别宴。邀请函跟所有寄过去的信件一样石沉大海,连个婉谢也没有。因此晓曦只能从早到晚巴望着门口出现个不速之客,临到拖着箱子出门前还含着泪问小外公可不可能等在火车站呢?我心疼这傻孩子,只能摸摸她的头晓以大义,你小外公乐意安静,咱们也只好由他。

他以前不是这样没情没义的。小女孩鼓嘴抹干泪提起箱子,打开车门又扭过头很郑重地说:要是小外公来信了,外婆你可要挂电话给我。

不是小外公,是苏先生。

我曾经提醒她几次,但她不喜欢这个改变,因为显得生分。但我跟志文的婚迟迟没离,她坚持这么喊也不算错。

因此我苦笑着应了,终究没纠正她的遣词。

夏末晓曦的火车才走,隔年日本人的战火就烧进了上海城。无情战火肆虐如野火燎原,我离开大宅,倾尽一切方法才姑且自保。虽然不比从前,至少能苟且偷生。比起无数在炼狱中死亡、受难的人们,已经幸运得多。

五月停战协定签订,我回到方臣办公大楼。此处曾被日军占领使用,侥幸获得保存。环视空空荡荡的办公室,我不免升起物是人非的感慨,一时激动莫名,忍不住跌坐在地痛哭失声。

我没在悲痛中沈溺太久,很快着手整理,隔周就重新挂起招牌。在老朋友关照下,幸运免于门可罗雀的窘境。虽然又回到事必躬亲的生活,但我乐在其中而不觉丝毫疲惫。

那晚我收拾完毕已近夜半,准备离去之际,电话突然响铃大作,吓了我一大跳。

正犹豫着接是不接,那电话却坚定地继续,仿佛笃定有人接听一般。可能是海外公司,忘记时差就贸然来电。如此一想便定了定神,接起电话。

“方臣公司。”

无人应答。我提高声音。

“——喂?”

话筒另一端清了清喉咙,哑着嗓子道。“喂,碧云,我是志文。”

***

次日过午他依约前来。

我从落地窗边的位置看见他穿越马路走来,脖子缩进老旧的大衣。他坐下,摘了帽子,侍者送上咖啡。

简单寒暄过,我忍不住仔细端详他。他瘦得厉害,面色蜡黄,双颊深深凹陷下去,显得一双眼睛更大,想必吃了不少苦。

我递出早就写好的离婚协议书,印信签字具备,角落发潮。他呀然望着我的宣示,歉然道:“我来不是为了这个……”

“这是我欠你的,你得收。虽然现在乱糟糟的,也没人在意这张废纸。但这件事得有个了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他仍低着头不肯接。

“你跟文涛的事……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什么。你我本来就是纸上夫妻,有名无实,便也谈不上亏欠。但这些日子我看了太多生离死别,相爱的两个人能相依相守,就是无上幸福。我再怎么反对我弟弟的选择也不忍剥夺他的幸福,也绝不忍心剥夺你的幸福。”

“你曾经圆了我一个梦,让我真真切切地幸福过。如今我愿意圆满你的。”

我看着他,想起婚礼那一天阳光大好。我在红毯这头看他立在祭坛边,等待执起我的手,一同谛听神父祷告。

我给他车票与钞票。

不少人想趁着停战离开上海。火车票一时间供不应求,往东北的列车又更少。因此他实在没办法,才希望我帮忙拿到眷属票,好搭上军方的火车。

他进到沈家这些日子来,就提过这项要求。

“现在钞票虽然不好用,在上海打点行囊大概还可以。但你若决意往东北,还是带点金银好。”

我脱下手上戒指,那是我们“新婚”的证物。他惊慌得连连摇头。“不行,碧云,我不能收。”

我坚持不让他推辞。“你不收就是陷我于不义。收着,我答应文涛照顾你。”

这句话仿佛正中他心里的柔软,他总算面有难色地道了谢,仍不住惶恐地喃喃。

“这太贵重了……”

“我没想到你走得这么快,要不就替你多张罗一点东西。”

“没什么好费事的。你已经帮我够多。”

我发现他脚边的箱子,还是原来的那个,当然也是很破旧了。

“你就这只箱子?”

“家里没剩什么,带得走的更少。”

他讲这句话的怅然让我心口紧了一紧,像被整个拧起:“你母亲还好?”

他张了张嘴,似乎还不能很自然地说出接下来的句子:“我母亲过世了。无病无痛,算是福份。”

我点点头。明白他去意甚坚,上海确实没有值得他留恋的理由了。

“上车吧。”我站起来:“我送你去车站。”

车子缓缓从对街开过来,志文钻进车子里,很惊讶还是以前开车的老陈。

“家里出事时辞了一批佣人,后来打仗索性就把所有人都遣散了。可怜老张待了这么多年,别的专长没有,就一份忠心耿耿,这么大年纪叫他上哪儿找工作?所以我最近又把他找了回来。”

“都说沈家人冷,我倒不这么觉得。”

“不过比较死心眼罢了。”

他扯了个笑,没接这个碴。

“文涛去东北后加入马占山的队伍,投入江桥战役,跟着抗日联军作战。他们的壮举鼓舞了上海的士兵,决议发动抗击。”

我交给他一些信件,他接过去的手在颤抖。

我弟弟显然以为志文离开后,我会用尽各种手段找到他。在过去我或许会那么做,如今我却不愿意如此。我认为等到他自己愿意和沈家联系,我再亲手交给他这些信,才是比较好的方式。

“江桥战役死伤惨重。马占山未获得驻锦州部队的实际援助,几乎孤立无援。如今他们退守省城,想必会加倍辛苦。文涛跟指挥高层走得近,生活虽不至于落魄,却绝不好过。你若在上海能保证安全,文涛也无后顾之忧。我既然答应文涛照顾你,见你一意孤行,就不能不多说几句。”

他指尖抚过信上自述平安的笔迹:“我也不是不能照顾自己。”

他掀开大衣一角,露出藏在里面的勃朗宁手枪。他的侧脸在阳光下看起来伤惨而透明,陌生又熟悉。这些日子他或许透过这把枪怀念它的主人,又或着在某些命悬一夕的时刻使用过。

想像志文开枪实在不容易,但这剧变的时代底下有什么是不能改变的呢?

我至此才发现他温柔体贴的外表底下有着非常非常坚强的灵魂。一旦决定了,就再也无人能左右。这点倒是和文涛相同。我放弃了劝退的念头。

车窗外的街景流动着,退去了旧的又换上新的,像部彩色的纪录片,声音听起来都遥远。车窗像一堵安全罩,不管外头如何喧嚣动荡,里边还是岁月静好。故人重逢带来了不踏实的安全感,纵然飘忽仍然久违得热泪盈眶。像失根的浮萍暂时找到依靠,虽然短暂美好,水流一冲又轻易漂散。

我站在车边,看他提起箱子,戴上帽子,忍不住又多嘴一句。“我知道你心意已决,但子弹无眼,你此行多险多难,务必多加保重。”

“你也是,碧云,多加珍重。”他似乎想说点什么却终是让对话完结在一个轻描淡写的笑容。“我走了。”

他一转身就消失在茫茫人海,逆着人流,逆着大时代,以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无畏。当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他只身毅然决然地踏上开往北方的列车。

车站前过客来来往往,我看着他们苍白面孔,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迷失了自己也迷失了方位,原来抽象的永别具现到极致便是令人晕眩的惘然。

道别太难,尤其在这个生死无常的年代。不轻易说再见,因为说一次再见就是多一丝悬念。

“太太,还上哪儿去吗?”

老陈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我钻进车内,下达指令:“回方臣。”

“是,太太。”

汽车发动,我忍不住回头,看着越来越远的车站口。

——再见,志文。

我在心里默道,这才舍得向前,随车子背道而驰地进入劫后余生的上海。


FIN


评论 ( 4 )
热度 ( 29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