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戶寒

03

当然，二十四岁的狄仁杰已经不可能见着阴阳家族的孩子就打。只不过心里成见还是根深蒂固。

想到阴阳家族这插手这事，更下定决心要抢先一步。

狄仁杰抱着降魔宝剑，眯了眯眼。

等到月亮升到中天，原本风平浪静的后院突然起了变化：不但开始刮起奇怪的风，原本惬意的虫鸣也停止，井底响起悲伤的呜咽，像女人般尖细的哭声，令人头皮发麻。

狄仁杰提剑，一步步往古井走去。他越靠近，气流便吹得更加狂乱，伴随着咚咚咚敲击木板的声音，好像渴望冲破井口的封印。几根细瘦的铁钉似是再承受不住，被撞开一道细缝，透出猩红色的光，劲风中井边樱树蓦然开满萤粉花朵，甚是诡异。

说时迟那时快，鬼魂冲破束缚，井底窜升强大气流，如同压抑已久的能量终于得到释放。

狄仁杰也立刻发动两道符咒护体，反手就把飞到面前的木块劈成碎片。这个鬼魂的力量超出他的想像，他没把握能够轻易解决它。风大得几乎睁不开眼睛，他决定先封印井口，断绝它的灵力来源。

然而符咒才发动到一半，那团猩红色的气体便朝他扑了过来。

他准备好承受这一次冲击。

可是先撞飞他的是另一个来自侧边的力道。

他整个人被撞飞出去，痛得连召唤符咒的声音都变调。从地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井，幸好，暂时封住了。

然后才有余裕转头去看旁边也刚爬起来的人，一眼就瞟到那标志性的宽大袍子。

“阴阳师！”他咬牙切齿。

“狄伯伯一手调教出来的，竟然连厉鬼都分辨不出，我很惊讶。”

那人背对他面向逐渐成形的红色气团，声音意外地很年轻：“不过封住井口确实是正确决策，干得好。”

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狄仁杰很恼火，凭什么莫名其妙得听个陌生人说教，何况对方听起来年纪还跟自己差不多！

“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没想到狄大少不只专业能力不足，记忆力还很差。”

那人轻轻笑起来，面对逐渐成形为大猩猩的厉鬼，丝毫不以为惧：“这个问题，我想解决这家伙后再回答吧。”

在对方合力协助——不，严格来说根本都是对方一枝独秀，狄仁杰顶多在暴风圈外放放辅助招式，说是合力解决狄仁杰都觉不好意思——之下，这只多年来困扰好几位屋主的厉鬼终于被收服，甘愿进入转世轮回，从这个世界超脱。

狄仁杰看着后院复归平静，好像刚刚激烈的战况都是梦境。

那人像是耗损了不少灵力，大汗淋漓地坐着休息。

“最后——你跟那家伙对峙的时候。”

狄仁杰忍不住开口：“你是怎么办到的？”

他指的是厉鬼从凶猛的大猩猩，缩小成几无攻击性的幼猴的时候。这是鬼魂为降魔者所屈服，卸下武装的示弱姿态。这时降魔者可以选择将之收服作为使令，或是将之超渡，送回属于他们的世界。

“通常一个鬼魂会转变成厉鬼，代表他们执念太深，不是轻易能劝他们割舍的。”

那人还依稀喘着，似乎真的相当疲惫：“解铃还需系铃人——它生前是这宅子的女主人，战乱时代丈夫被抓去充军，从此没再回来。她深信丈夫会有回来的一天，害怕丈夫的鬼魂回来只看到一个空屋子，所以到死都还执着着守在这里，直到今天。”

狄仁杰觉得他顾左右而言他：“你做了什么才打动它？”

“我召唤了她的丈夫。”

“啊？”

“我召唤她的丈夫，让他劝她，了结她一个心愿。要知道，执着往往来自遗憾……”

“等一下！”狄仁杰觉得这家伙为什么永远抓不到重点：“你召唤她丈夫，让他附身与妻子对话——在收服厉鬼的时候？”

那人皱了下眉显然嫌弃他大惊小怪：“只是很表层的附身，虽然额外不少消耗灵力，但不这样她不会屈服的。”

狄仁杰这下真的无话可说。他不得不佩服这个年纪相仿，却能做到中高阶降魔技巧的阴阳师。首先，厉鬼已是恶灵中次高阶的层级，对经验不足的降魔师仍有危险性。再来，对付这般难缠的对手，竟不惜使用附身这种高消耗灵力的手段，加速灵力消耗，提高自身危险。这点要不是技术纯熟，要不是自信充足是办不到的。而这家伙看起来似乎——以上皆是？

至此，狄仁杰也不得不放下对阴阳家族的成见。主动伸手示好：“想不到你还真有一套！是我失礼了，我向你道歉。刚才没来得及介绍，在下狄仁杰。”

那人愣了半晌，似是笑了一声。弹指凭空点燃一朵鬼火，照亮自己的脸。

狄仁杰伸在半空的手突然伸也不是，收也不是：“你你你你是——恒星流！！！”

这家伙叫什么名字啊怎么突然想不起来！！

那人听到这个恒星流也傻了，“蛤”了一声，想必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叫恒星流。

但他很快冷静过来，扯了个无奈更甚于轻蔑的笑：“狄大少贵人多忘事，咱们不只见过今早一次。”

狄仁杰很快在脑中汇整资讯：阴阳家、以前见过、知道他是狄大少——年纪跟他差不多、青年才俊、资优生、出类拔萃……等等一大串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溢美之词——陛下、惊堂木……不不不对不是这个、是那张脸，那张脸——

那人看着狄仁杰张成O形嘴，终于恍然大悟的表情，很是忍俊不禁：“在下王元芳。”

“你——”

狄仁杰你了半天才说出一个句子来：“你已经是高阶降魔师？还当了大学讲师？”

“诚如所见，是的。”

王元芳那故作谦逊的样子让狄仁杰觉得很欠揍：“而我很惊讶你竟然打算正面承受厉鬼的攻击，我还记得当时一起在你家后院练基本功呢！以你的程度……说我救了你一命也不为过？”

言下之意不就提醒我们起跑点多一致，发展多么不同吗？狄仁杰恨恨咬牙：“你想我怎么报答你？”

“当我助手。”王元芳倒是很干脆：“白天你当我助理处理学校杂事，我就答应以后捉鬼时带上你，让你从旁观摩学习，如何？”

说好听是助理，其实就是任凭差遣的打杂吧……狄仁杰在心里碎嘴，却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很棒的机会，没什么比实地学习更有效率。或许还有一点不服输的成份在里面……想知道当时总是默默的这家伙，是如何进步神速成现在这样？

“好！”他很快答应，几乎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一言为定！”

note1: 為了合本，回頭把這篇填完。雙文新更暫緩⋯⋯
note2: 狄芳在此文的身份都定位成「降魔師」，只是派別不同，狄是道術，芳是陰陽術。